天是红河岸——缥缈的赫梯文明

作者不明
无意中又翻到了大学时看过的漫画《天是红河岸》，小亚细亚草原的长风把我牵到了3000多年前的中东。
　　
　　公元前1595年，立国三百多年的古巴比伦走到了尽头。汉谟拉比的荣光，众神的眷顾……最终逃脱不了被啃食的命运——那只狼的名字就叫做赫梯（Hittite），台湾翻译作西台，那是一匹来自的北方的狼。
　　
　　最好先从安那多利亚（Anatolia）说起。土耳其这块不大的土地——自亚洲延伸到地中海东部，北邻黑海，西接爱琴海，南部与阿拉伯沙漠毗邻，如今它的邻国有希腊，保加利亚、亚美尼亚、伊朗、伊拉克与叙利亚。古罗马人称之为小亚细亚，而古罗马之前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则称之为安那托利亚。
　　
　　安那托利亚一直在文明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公元前6500年，安那托利亚人便进入了新石器和铜石并用时代，并出现了城市；有人说是安那托利亚孕育了两河流域文明，大概因为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都发源于安那托利亚东部山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正是从高原的东南部开始延伸。赫梯帝国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出第一个成熟文化的时代，与巴比伦和古埃及同时，这也是最早有文字记录的时代。亚述、苏美尔、米坦尼和赫梯等文明在这里兴衰碰撞。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500年，安那托利亚一度成为世界文明的中心……
　　
　　当然，这片土地后来愈加热闹——特洛伊战争之后，腓尼基人迎来了强盛时代；波斯王者之王赛尔锡士在这里挥军向西，在底摩皮来获胜，在撒拉米斯被击败；亚历山大大帝在此扭转乾坤，带领马其顿军队直奔印度，追求他们心目中的伟大帝国；恺撒大帝发出豪言壮语：“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波斯人，罗马人，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土耳其……熟悉的名字像一波一波的浪潮，冲刷着荒芜山脉、高原和肥沃谷地的悠悠岁月……
　　
　　据说，当最后一个赫梯王离开时，他对这座城市下了诅咒，让这座城市注定永远被弃置——公元前1190年赫梯帝国毁灭后，古城真的在历史中逐渐荒芜了，直到1834年，一位法国建筑师兼文物古董在土耳其的偶然发现，才逐渐拂去了古赫梯文明的神秘之门上厚厚的尘埃，但对这个在3000年前就已消失的民族，我们仍知之甚少；它们在这光秃秃的深山里已沉默了三千年。
　　
　　小亚细亚东部的高原山区流出一条哈利斯河（今名克泽尔河），这条河因为冲刷着沿岸松软的红色粘土，呈现出红色，如果按照中国黄河来类比，那么它该叫作红河了。红河是这里的母亲河。这里的原始居民称为哈梯（Hattic）人，他们不是闪米特人，和其他古代中东民族也没什么关系，这支古老神秘的民族很早就拥有了冶铁秘术，使后来的赫梯成了第一个使用铁器的国家。
　　
　　约公元前2000年代，一支属于印欧人的涅西特人自黑海西部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小亚细亚，这些称自己为“赫梯人”的冒险者们带着对海洋的畏惧和幸存下来的庆幸，在安那多利亚的哈图萨斯（Hattusas）周边地区定居了下来。并慢慢的和原住民哈梯人融合。这时的安那多利亚和战乱频仍的美索不达米亚相比简直算是世外桃源，黑海长长的暖风还带着洋洋的醉意，日子悠闲而自在。
　　
　　没有多久，公元前19世纪前后，以残酷好战和商业而著称的亚述人来到了这里。这些从美索不达米亚而来的客人们带着武器和商队，很快摧毁了零星的抵抗力量，并在建立了商业殖民地。根据记载，当时亚述人在安那多利亚建有二十多个亚述市场，并在名义上给地方统治者以租金和税收。在人类文明的早期，野蛮和文明的分别实在叫人迷惑。飓风带来了毁灭，也带来了雨水，这些亚述人所带给安纳托里亚的除了征服的鲜血，还有先进的制度和技术。黑海的长风开始扯起了血腥味，“蛮荒之地”的居民们在这压抑的腥风吹拂下诚惶诚恐地学习着……自公元前20到前19世纪，库萨尔、涅萨、哈图萨斯诸城邦开始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


公元前18世纪，乘着亚述全力抵挡巴比伦的侵袭之际。库萨尔王皮哈那及其继承者安尼达开始向外扩张，也结束了亚述的殖民统治。此时的赫梯选择了一个好的发展方向，他们并没有南下，而是开始往西发展。这一点很明智。试想，如果当时他们选择南进的话，两面受敌的古亚述固然会灰飞湮灭，可是他们所要继续面对的却是汉谟拉比的巴比伦。
　　
　　公元前17世纪，拉巴尔纳斯(约前1680-前1656在位)获得库萨尔王位，号库萨尔王，始建赫梯古国。其子哈图西利一世(约前1650-前l620)在位期间，征服西里西亚，将王国的疆界扩展到了地中海沿岸。王国的国力亦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以至他不得不迁都哈图萨斯，以缓解商业持续繁荣，人口持续增长所带来的压力。
　　
　　在哈图西利一世之后最辉煌的一段约在前1620左右，两河历史上最有悲剧色彩的穆尔西利一世登上舞台。他当政时期赫梯国力渐强。自地中海到幼法拉底河，赫梯的铁矛闪耀着寒光。在古中亚历史上，赫梯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国家，它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商业，而它的支柱产业农业则严重依赖于奴隶，而奴隶的主要来源却是战俘。这样，虽为农业文明却并不稳定；农业文明亦然依靠战争的掠夺。
　　
　　站在安纳托里亚，很容易就会望向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那里有更多的土地和财富。可南下的道路却那么容易吗？虽然此时的巴比伦距汉谟拉比的光辉盛世已经有些年头，国内层出不穷的反债务奴役斗争，以及边疆埃兰和喀西特的侵袭……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感谢地中海的风神——赫梯王国当时的文明程度远远不能和这些美索不达米亚城邦相比，但是，多亏了地中海的季风，他们有了“黑色妖石”的庇佑——这黑色妖石的名字叫作“铁”。
　　
　　握着手中的“黑色妖石剑”，穆尔西利一世的征服之战拉开了帏幕，首当其冲的是横在两国之间的哈尔帕。赫梯的铁制兵器很快的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结局，当哈尔帕人坚硬的青铜盔甲都被轻易刺穿时候，他们也彻丧失了抵抗力。灭亡了哈尔帕后，穆尔西利一世没有片刻的停留，在喀西特人的帮助下，他们从此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巴比伦。
　　
　　攻占了巴比伦之后的赫梯王国本应当迎来一个文化上的盛世，假如它以巴比伦为基础，立足于美索不达米亚的话，那么恐怕世界历史要来一个全面的改写，但是一场宫廷政变爆发了，后院失火的赫梯远征军在巴比伦城中大肆搜刮一番之后，无奈地返回了赫梯，从此再也没能回来；而这块便宜得来的肥肉则被喀西特人捡了个顺手。喀西特人的领袖阿古姆二世以此为根本立国，建立起了喀西特巴比伦——巴比伦第三王朝——当然，这是题外话。
　　
　　公元前1380年，苏皮卢利乌马斯一世嗣位。在完善都城哈图萨斯的防御之后，发动对米坦尼的战争，继而攻占其都城瓦苏卡尼，灭米坦尼王国。约公元前1370年，叙利亚中部部分地区归于赫梯版图。此后，苏皮卢利乌马斯一世南下，攻陷卡赫美士城，完成对叙利亚的征服。
　　
　　苏皮卢利乌马斯一世幼子穆尔西利二世就是当年那本漫画中的男主人公，在那本十几岁孩子看的书里，他被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白马王子，那本书我当年看得入迷，正是我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直接动因。所以，穆尔西利二世的形象，早就不幸被漫画里那潇潇的褐色长发、握着铁剑站在战车上的姿态先入为主了……穆尔西利二世即位后，东征西讨，在位28年，建立起一个名副其实的帝国，赫梯进入一个相当繁盛的时期。
　　
　　公元前15世纪末至公元前13世纪中期，是赫梯最强盛的时期。此间，赫梯人摧毁了由胡里特人建立的米坦尼王国，并趁埃及埃赫那吞改革之机，夺取埃及的领地，与埃及争霸。埃及第十九王朝的法老们，都与赫梯交过手。至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时，赫梯与埃及的军队会战于卡迭石，卡迭石之战是古埃及于赫梯争夺叙利亚地区统治权的一次会战。赫梯惨胜。两国于公元前1283年签订和约，原文在埃及神庙和赫梯档案库里均有发现，是保留至今最早的条约文献。与埃及的争霸，使赫梯元气大伤。也许是为了养精蓄锐，赫梯王将女儿嫁给了拉美西斯二世。而在漫画中的构思就有意思多了——本书的男二号拉姆西斯一世的意中人最后嫁给了赫梯的穆尔西利二世，那位埃及枭雄对她灿烂一笑：那么，你一定要生女儿，嫁给我儿子——当然了，后来的赫梯公主嫁给的是他孙子，但差别不大。这一情节发挥得恰到好处，没见过历史的后人谁也没办法指摘是非。总之，公主嫁过去后，两国在数百年间都相安无事。

公元前13世纪末，海上民族席卷了东部地中海地区，赫梯被肢解。公元前8世纪，残存的赫梯王国被亚述所灭。赫梯的覆灭似乎是顷刻间的，流星一般消失在上古的天边。
　　
　　……
　　
　　法律和制度是一个文明的重要反映，那么就来看看现有的关于赫梯人文明的资料好了。
　　
　　赫梯王国是首都以哈图萨斯为中心的城邦联盟。赫梯人的社会被严格地分成了几个等级，最上层的自然是国王和王后。然而，王室的权力并非至高无上，他们的行为由一个贵族“议会”来监督。和古巴比伦不同，王位继承须经贵族议会承认；王室之下是贵族阶层，这一阶层下面是将军和朝廷的官吏，再往下则是商人和手工艺者；他们之下则是那些耕种小麦、大麦、经营蜂蜜和果树，为城堡提供粮食的农民；处于最下层的是奴隶。国王将征服的土地分配给王子统治，被征服的土著居民或被迁往他地，或留在原地成为赫梯的农业奴隶。所有这一切都由一个已形成文字，又极为详尽的法律条文来约束，即《赫梯法典》。法典的条文对谋杀、强奸、叛国和其它罪行的惩罚也做了详细的规定。
　　
　　如果说赫梯人的法律相当严厉，那它也相当公正，而且赫梯人的法律要比古巴比伦的人道多了，判处死刑的罪过不多，更没有亚述人法律中那些诸如剥皮、宫刑、钉木桩等酷刑，取而代之的是让大多数的罪犯向他们的受害人提供某一种形式的赔偿。例如，一个谋杀犯必须向受害者家属提供巨额赔偿。在赫梯社会里，奴隶也享有某些权力，他们被允许拥有财产和赎买自身的自由。
　　
　　在赫梯王国里，妇女享有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妇女所享受不到的权力和自由。赫梯法律充许妇女和男子一样拥有职业；皇家的文件和国宝显示国王和王后共享大权，赫梯王朝的某一时期，曾有王后单独临朝统治的记载。赫梯人信奉神祗，但与历史上其它文明不同的是他们也容忍别的宗教信仰。他们被称之为“万神的民众”，因为他们允许信仰叙利亚、巴比伦和其它国家的神，并把这些神请迸了自己修建起的万神殿里。
　　
　　考古学家们曾于1962在大殿的一间贮藏室里发现一块陶碑，其文字显示此庙宇是为供奉风雨雷电之神和太阳女神而修建的。他们是赫梯人供奉的最高神明。
　　
　　风一样的民族匆匆消失了。后人依然不解：当最后一个赫梯王离开这里时，他为什么要给这块安身立命了八百年的身后家园留下这样一个狠心的诅咒……这里，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意味深长的故事……